2012年6月23日 星期六

找回家的路─泰雅女孩談部落的流離與重返/人籟論辨月刊

南澳山區的泰雅族人,在過去一兩百年間,逐漸從山林中撤除了生活痕跡。然而,下山不只是異地而居,失去了與原本環境的緊密連結,部落文化快速流失。重建先民通道,重返昔日家園,對泰雅人來說,不只是追憶,更是新生命的開始。

找回家的路,對一個都市原住民來說,需要極大的勇氣和極長的時間,還不見得能達成。

我叫Yagu Yuraw,擁有一個原住民的名字,是我回家的第一步。

泰雅尋根,家不在記憶能及處

我是南澳泰雅族人,卻在羅東小鎮長大。父母親為了使我能在漢人社會中生存及競爭,在我幼稚園時便舉家從南澳遷出,讓我在漢文化的教育體制下成長。我說得一口標準的漢語,滿腦子漢族的思考模式;知道自己是原住民,但從未意識到原民文化的重要性。直到大學時代認識一群原住民朋友,我才展開一連串追尋認同的過程。

小時候一直以為,我的「老家」在南澳大馬路邊;我的「部落」則在靠山近些的金岳村。雖然我從未住過金岳,不過過年過節一定會到金岳拜訪親戚,腦海中還有許多在那裡玩耍的記憶。長大才曉得,原來爺爺、奶奶和金岳族人們真正的「根」,竟然在32公里外南澳山區,一個已經不存在一般地圖上的部落──流興(Ryohen)。

五十多年前,在國民政府的要求下,流興社的族人大舉搬遷到山下的金岳,但我的爺爺卻因為警察工作的關係,和奶奶一起帶著他的弟弟妹妹以及年幼的女兒,先遷至東澳,再遷到南澳大馬路邊。這樣的遷徙歷程,讓我的回家之路,比起其他族人更多了一點曲折。
初見流興,感動衝擊難以言喻

2006年春天,是我真正認識流興的開始,也重新連結了我和金岳的關係。

當時我在台大就讀研究所,與一群同學回到金岳部落進行社區實習;在訪問的過程中,體認到部落的文化根基,比環境改造及空間規畫還來得重要。一方面,出於自己的好奇,想要目睹思念已久的爺爺奶奶出生、讀書、談戀愛、結婚生子的地方;另一方面,想要補足空白的部落歷史與生活故事,期待能藉此重建舊部落的文化資產。於是,我們和社區發展協會共同舉辦了「回Yaki & Yutas的家」尋根系列活動(Yaki、Yutas分別是泰雅語「祖母」、「祖父」之意)。

與其他部落青少年同行,那是我第一次回舊部落,但看到的卻是一片雜草叢林。找不到爺爺、奶奶的家,心中有些遺憾和心痛。不過,站在祖靈、祖先昔日辛苦開墾的土地上,想像爺爺奶奶就是在這美麗的環境下所生長,在他們過世後,我第一次感受到與他們如此親近。
比起其他還沒回到舊部落的族人,我憑著一股傻勁跟笨拙的腳步,竟能來到真正的「老家」,其實是很幸福的,心裡滿是感動、衝擊。然而,荒煙蔓草的廢棄部落卻衝擊著我,讓我強烈地意識到文化的流失,同時體認文化傳承的使命。因此,從「回家」開始,我決定投入舊部落的文化重建及新部落的社區營造。

豐饒家園,古道上的要衝據點

流興,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呢?

18世紀後,人類學上所謂的南澳群泰雅族人(llyung Klesan)開始從南投陸續遷徙至南澳山區,交錯混居形成了約15個部落。流興的泰雅人主要為澤敖列群(Cyoli’),從南投的賓斯博干(Pinsbkan)經過南湖大山(B’bu Bayu)進入南澳山區,經歷數十年的混居及因耕地不足的後續遷徙,最終才建立其部落;之後又有賽德克族(Sedek)的道澤群(Tosa)前來同住,流興部落就此產生。

流興位於一處背山面海之向陽坡,海拔約1000公尺。Ryohen為山蘇之意,為當地盛產,這也顯示其氣候潮濕多雨、土質肥沃、物產豐富。我的先人順應地勢,以人工開挖方式整地,建立階梯式的生活空間,並就地取材建成整齊的石砌地基;為順應氣候,則發展出以石板為頂,冬暖夏涼之半穴屋結構。

流興在日治時代是重要交通中樞,也是南澳山區的行政中心之一,除了各部落皆有的駐在所,還設有上級長官所居住的招待所、養蠶所、交易所,其中交易所更是周遭各部落的主要中繼站,顯示流興的重要性。

遷居山下,胼手胝足巨大工程

日治時代,日人曾多次誘勸流興社遷至山下,但僅在日治初期有部分居民遷於今日的大同鄉;大部分流興人認為山下疾病多,況且流興環境優美、空間好、食物新鮮,因此缺乏搬遷的意願。

到了戰後,其他部落接二連三遷至山下,流興人無論是拜訪親朋好友或日常採買,變得越來越不方便;加上國民政府為便於管理,給予保留地的承諾,因此流興才決定遷村至當時還叫做鹿皮(Ropwe)的金岳。民國42年起,陸陸續續有流興人搬下山,先至南澳或澳花居住;直到民國47年才全部搬至金岳,而原本散居在鄰近地區的其他族人,也漸漸遷徙過來。

流興人的搬遷,過程全以徒步進行,年輕人帶著男女老少,用Kalan(泰雅傳統背籃)將所有家當陸續搬遷下來。囤積在穀倉的農作物量較多、較難一次搬運,有些甚至花費了三年時間才完全搬遷,實為一大工程。在搬遷之前,部落壯丁還先至金岳開墾,耕作近一年,直到可收成時期,才帶老弱婦孺下山,以確保新部落的生活能正常運作。

一開始,流興人在現今部落的上方平台,搭起簡易的工寮居住。後來國民政府將金岳部落的土地重新規畫,分成同樣大小的格子狀,讓家戶進行抽籤,分配其位置,這使得各家族被打散。流興人用傳統的開墾方式,以鋤頭挖地、整地,在互相幫忙下蓋起一棟棟木頭房,漸漸將金岳部落建立起來,而流興也就此廢社。

出處:【完整內容請見《人籟論辨月刊》2012年6月號; 訂閱人籟論辨月刊電子版】

2012年6月22日 星期五

聯合筆記:懷舊與歷史感/ 陳宛茜

一群攝影工作者最近組成聯盟,呼籲文化部成立國家攝影博物館。雲門舞集創辦人林懷民聲援說,在世界各大城市旅行,常看到城市用歷史照片述說它們的過去,台灣卻漠視老照片。缺乏歷史感的台灣,也難以凝聚文化認同。

說台灣人缺乏歷史感,許多人可能會舉手反對。你瞧,最近暴紅的台中宮原眼科,不就是靠古蹟翻新的魅力吸引大批遊客?電影賽德克巴萊、艋舺等片場改造的懷舊景點,也創造了許多觀光產值。這些,不都是台灣人熱愛歷史的鐵證?

但懷舊並不代表歷史感。很多時候,懷舊只是滿足了現代人回顧遠處的美好幻想,常摻雜了商機和欲望。台灣人懷舊,但並不珍惜歷史。宮原眼科的歷史影像依然模糊,它的日據時代背景定位更曖昧。在人們眼裡,古蹟和迪士尼樂園的差別何在?人們喜歡為歷史塗脂抹粉,卻拒絕與素顏的歷史相見。

那麼,城市一定得背上歷史包袱嗎?柏林的例子告訴我們:一個要大規模更新的城市需要歷史感,一個擁有太多裂縫和陰影的城市更需要歷史感。

共產陰影下的柏林,在推倒圍牆後進行都市更新。柏林人可以選擇拋棄過去,但他們決定將歷史留在新造的城市裡,讓一代代市民生活其中、凝聚共同的歷史記憶。與過去和解的柏林,浴火重生為歐洲最具文創能量的城市之一。

柏林人相信,一個不能和過去和解的城市,邁向未來的腳步也無法從容自信,分裂的記憶將成為城市與過去和解的障礙。反觀台北,連在人權文化園區展出的藝術都無法達成共識,能產生打動全民心靈的文創作品嗎?

台灣不只需要國家攝影博物館,還需要與歷史面對面的勇氣與智慧。


作者:陳宛茜
出處:【2012/06/11 聯合報】

2012年6月21日 星期四

不是大王椰的錯╱黑白集

1.劉兆玄在台大畢業典禮致詞,他以校樹為喻,形容台大學生像椰林大道上的椰子,「只顧自己往上長」,卻無法提供一點樹蔭;相形之下,成大校園的榕樹枝繁葉茂,亭亭成蔭。這一番話,饒富深意。

劉兆玄一家兩代十幾人畢業於台大,他回母校演說,並不是故意要挫台大學生的銳氣。但從近年社會的「反菁英」氛圍看,菁英人才如何將自己的優勢變成樹蔭,讓其他社會成員也能分享智慧和創意的涼快,才能使台灣形成積極的共同體生態。這是劉兆玄的語重心長。

過去的教育,一味教學生要如何「出人頭地」、如何成為「人上人」,卻忘了教人如何善盡個人角色來支撐自身所處的群體。在炎炎夏日,人們需要的,不過是幾許可以遮蔽烈日的樹蔭;大王椰再高,只是讓人仰望困難,豈比得過榕樹的涼爽親和?

台大的椰林大道,從日據時代台北帝大時期即已種植,旨在凸顯校園軸線的奮發精神。歷經光復、解嚴、民主化至今,台大校園早已增添了杜鵑花、楓香、阿勃勒、流蘇等各色各樣的花木;而台大歷任校友也出了三名總統、七八位閣揆、及數不清的部會首長;要說台大人仍無法擺脫「孤高」形象,那絕對不是大王椰的錯,而是校園裡沒蘊育出豐厚的多元價值。
撇開上課睡覺、吃雞腿不談,那天畢業典禮有學生未依規定準時進場被關在門外,便在外面大聲叫罵:「這是我的畢業典禮!」不錯,這些學生的自我權利意識很高,但他們對別人權益的尊重呢?

最後,簡單問一句:台大人,你上一次給別人方便,是什麼時候?

2. 對名校反思/看不到的根…椰子樹威武不能屈 李源德/台大醫學院名譽教授

劉兆玄院長在台大畢業典禮上語重心長指出,台大學生如同校園的椰子樹,只顧自己往上長,連一點樹蔭都不給。我這位老朽回憶從前年輕的自己,想到現在的眾多台大人,對椰林大道的美好未來憧憬,不應幻滅,因為椰子樹沒有這般負面。

椰子樹同傅鐘及梅花是台大校徽的圖樣,取其鍥而不捨向上抽芽、生息不斷的大學教育精神。椰子樹筆直挺立,在烈日艷陽照射下,從不因缺水枯萎;在暴風雷雨襲擊下,從不彎腰因應求全。過去五十多年,我所見到的台大椰林,仍舊以優美姿態頂天立地,偶有大片樹葉掉落大道,從沒有敗絮殘局,乾脆俐落瞬即清理。

椰子樹可向上成長二十到三十公尺,沒有分枝,看得到只有頂部十多片羽狀長葉,細膩觀察才看到每年生長四、五片葉片脫落的痕跡,只有老去新出的葉片,才能生生不息。儘管葉片有限,遮蔭不顯,但垂落的枝葉,常以多角度迎接黃昏,把握有限的陽光,努力作光合效能,都是為著明天找到生機。挺立的椰子樹幹,環境好則粗狀,環境劣則細長,歲月會把粗細消長,從不故步自封。

地面上看不到的根,才是椰子樹「威武不能屈」的道理。這些根毛叢生四方,為著生命鞏固,可伸長四、五十公尺,不易摧倒斷裂,且能通權達變與根瘤菌和衷共濟,借力使力,在貧瘠土壤上,在乾枯地形下,根長根,永不懈怠,在惡劣環境時刻雌伏,等待機會向上成長,另為樹幹。

椰子樹仍舊應該是台大人的精神寄託,是人才孕育養成的最高境界,正直挺立,不畏艱難,竭盡心力,創造生機,生息不斷。獨立成長的椰子樹,樹葉有限,遮陽不足,成列的椰子林,仍舊可以遮蔭避雨。尤有進之,在孤獨成長的樹幹,留有生息不斷的抽芽,永續創新成長,向上頂天昂揚,向下扎根立地,給台大人更多的期待,他們可以扮演社會的良知,達成國家明天的希望。




出處:【2012/06/11 聯合報╱黑白集】

2012年6月20日 星期三

很高興你犯了這個錯/王文華

隨著上市,「臉書」公司的管理方式得到大幅報導。其中最值得台灣教育家、企業家思考的,是如何看待「犯錯」。

臉書和很多高科技創業公司,都是錯誤的結晶。他們鼓勵員工發想瘋狂點子,將點子做出堪用、陽春的產品,迅速推到市場,聆聽顧客的反應,收到反應即刻改善,再丟回市場。這樣反覆幾輪,最後做出能大量販賣的產品。

臉書公司的公布欄,或是祖克柏寫給投資人的公開信,都強調:「快速行動,打破現狀」、「把東西做出來,勝過把東西做完美」。臉書這樣吸引了九億名會員,富可敵國。但也因為這樣而頻頻犯錯,令人傻眼。平時那些侵犯隱私的服務都不說了,這次上市的價格訂得太高、財測沒對小投資人揭露,結果是股價慘跌、官司纏身。

Google也信奉「及早且頻繁地推出新產品」,因而創造出「Gmail」等成功服務,但自然也有「Google問答服務」、「Google影像播放器」等失敗產品。失敗計畫的負責人沒被開除,反而得到讚美。老闆佩吉對他說:「很高興你犯了這個錯,我希望公司走得太快、做得太多,而不是太過謹慎、做得太少。」

嘗試錯誤不只是新創事業的專利,成熟大公司也慢慢學到犯錯的重要。寶僑家品(P&G)的前執行長雷夫利的成就,是把新產品的成功機率從百分之廿,提高到百分之六十。他更大的成就,是決定到了百分之六十後,就不再往上提升,「因為那樣會讓我們變得太過小心,怕犯錯,於是只做潛力較小的創新。」

台灣的家庭、學校教育,不鼓勵犯錯。天下父母心,都希望孩子安穩長大,「不要輸在起跑點」!至於學校的老師,在升學制度和強勢父母的雙重壓力下,也只能鼓勵孩子專心念書,考上明星學校。

在這樣的教育系統中,所謂的「優秀」,就是考高分。想考高分,必須不斷做考古題、參加模擬考、考試時謹慎、細心、揣摩出題者的心意、小心各種陷阱、反覆檢查、追求完美。

這樣培養出來的「優秀」學生,畢業後延續了之前進明星學校的心態,只想進明星級的大企業,很少想創業。進大公司後,大概不屑只做「堪用、陽春的產品」,也不善於虛心聆聽顧客的意見,更不習慣「快速行動,打破現狀」、「把東西做出來,勝過把東西做完美」。
他們畢業後若進入政府,原本自身的完美主義,加上台灣民粹的風氣,自然變得以防弊為前提,避免被罵為職志。因為長官或民眾都不會對他們說:「很高興你犯了這個錯。」

這是,台灣慢慢失去競爭力的根本原因。

又到了畢業季。廿八歲的祖克柏沒有畢業,他的公司影響了九億人。上市栽了大筋斗,也許對這一帆風順的天才,是最「讚」的一件事。

反觀台灣,大部分廿幾歲的年輕人都會畢業,一輩子不會犯祖克柏的大錯。但做為師長的我們,該為此而高興嗎?在畢業典禮上,我們真的能心安理得地說,在這樣的大環境下,他們只要抱持考高分的精神和技巧繼續努力,就會「鵬程萬里」?

如果我們有一點猶豫,那麼今年不如換個台詞,對他們說:「很高興你犯了這個錯。」因為當他們狠狠摔倒的那天,才是他們真正畢業的一天。(作者是作家、「夢想學校」創辦人)



作者:王文華
出處:【2012/06/07 聯合報】

2012年6月19日 星期二

城市新私塾/李光真

台灣人,愛學習。根據萬事達卡國際組織去年的調查,有近四成台灣民眾有進修意願,這個比例略高於香港的百分之三十八,是大陸百分之十八的兩倍。

相較於大陸和香港以「工作專業」為主要進修目的,台灣人更喜歡「自我充實」;在各種證照班、學碩士在職專班之外,包括「敏隆講堂」、「誠品講堂」、「富邦講堂」等中大型講堂陸續開辦,課程從希臘哲學到中國歷史,從品紅酒、酗咖啡到電影、小說,許多上班族「糾團」聽課,由公司補助學費,為打造「軟實力」而努力。

在時尚、多元、如自助餐式隨意點選的主流講堂外,近幾年,一種安靜、私密、深沈、節奏緩慢,但「文化含量」與「精神層次」更高的另類小書院,也逐漸興起。

小書院的課程,幾乎全和職場競爭力無關,也不盡然是為了培養興趣或聊天的話題。為什麼會來上課?每個人的答案不一樣。

比較順理成章的,如「亮軒書場」的學員,不乏是主持人亮軒在大學授課時的學生,畢了業還念念不忘老師的精彩講課,一路追隨至今;或是侯吉諒「詩硯齋」裡,許多學員是對書法有興趣,來拜師後才發現在「把字寫好」之外的更多內涵。

在台北孔廟上課的「離中書院」學員李美雲則說,當初會來上課,純粹是想讓自己「多點事可忙」,剛好時間可以配合,就報名了。第一堂課,她聽到樊克偉老師講孔子的「仁教」——仁,就是人所以為人的「本」,「剎時腦中『噹』地一聲,我那即將半百渾濁的心,激起了陣陣漣漪……。」她如此形容。

「台北書院」「山長」(主持人)林谷芳表示,書院有經典,有人師,學生就有了皈依處,可以找到身心安頓的方法——這就是所謂的「立命之學」,也是小書院的最大特色。

「立命」之學,是嘈雜社會的反制與提醒。然而,小書院師生間的近距離交流,可能很溫馨,也可能很強烈,甚至是「直指人心」的撞擊。

1990年創立,堪稱小書院先驅的「德簡書院」主持人、建築師王鎮華,講學的核心在於建立人的「主體」。他要學生想清楚,自己的人生要什麼?日常的所做所為又是什麼?

有次,一位建築班女學生聽課聽到一半,竟衝進廁所裡大哭。因為,平常在建築師事務所上班,一再被要求效率、進度,但老師卻要她瞭解設計的「生命過程」與質地。這位學生感覺自己被撕裂了,不知道如何是好。

清皇室出身的毓老,小時候曾受教於大學問家王國維。王國維在北京頤和園投湖自盡時,毓老親眼目睹了老師的屍首被打撈上岸,令他大受震撼。因為「自盡」不僅是否定自己,也從而否定了自己一生的所學與信仰。

「如果臨到關頭救不了你,那這一身學問又有什麼意義?」毓老一再強調:「學問要能活出來,用出來,在生活裡見真章,在生命裡起作用!」這也是王鎮華一再灌輸給學生的。
我的學習,是工具性學習?娛樂性學習?還是可以扣連到生命體悟的學習?答案無所謂對錯,也不必計較高下,但值得一想。


作者:李光真
出處:【完整內容請見《商業周刊》1274期;訂閱商業周刊知識庫;訂閱商業周刊電子版】

2012年6月18日 星期一

那一年 我拚一件比讀書重要的事/張婉怡

楊虔豪,成大政治系大四學生,年紀輕輕,卻是國內首位面訪「脫北者」(編按:從北韓逃出,到南韓接受政治庇護的北韓人)的人,也是目前台灣「脫北者」研究的權威。
人生,是由一連串的決定所組成。最初的決定,早在青少年時期就開始。

六月,一批批的高中學子,正在指考考前衝刺階段,許多家長與孩子,聚焦在分數、排名、可能進哪所大學。將生活與考試緊扣,這,是一種決定。但,有年輕人做另一種決定。他們的思考焦點在於要怎樣的未來,成為怎樣的人。他們把「決定」之鑰握在手上,也為自己的決定負起責任。

台灣親訪脫北者第一人楊虔豪》自學韓文,做獨立記者

楊虔豪,成大政治系大四學生,年紀輕輕,卻是國內首位面訪「脫北者」(編按:從北韓逃出,到南韓接受政治庇護的北韓人)的人,也是目前台灣「脫北者」研究的權威。
很難想像,就讀東海大學附屬高中時,他原本是個性格孤僻、精通日文的哈日族,在日本社群網站上經營部落格,是他生活的全部重心。

高二時,他從報紙上讀到「脫北者」這三個字,一旁照片呈現的北韓景象:空蕩的街道、整齊的建築、重複出現的金日成相片。十七歲時的震撼,在他心中撒下一顆種子。

「一個截然不同的共產極權統治、一個距離台灣不到三小時的飛行航程就能抵達的國度,我們對它的認識竟然是如此陌生,」為了了解這個和外界斷絕聯絡的國家,最直接的接觸管道——「尋訪脫北者」,這個想法,在他的心中悄然而生。

當同學埋首考試,他卻努力學韓文,上南韓網站尋找脫北者的資訊,但,一開始的收穫趨近於零。「要不要做這件事情、有必要現在做嗎?」這類問題不時在他腦海中冒出。神秘的鄰國,有限的資訊,他堅信這是個值得開發的題材,高三大學甄試時,他決定念政治系,專攻南北韓議題。

「既然沒有人訪問過脫北者,我就來試試看,」然而,這一投入便是兩、三年,直到大二時,他才第一次接觸到這群人。最初,透過「自由北韓廣播電台」的南韓記者引薦,他先聯繫上數十名脫北者,之後,透過滾雪球的方式,陸續找到近七十名脫北者,但願意接受他正式訪問的人不到十分之一。從這些脫北者的口中,他一點一滴拼湊出金正日極權統治下的北韓人民生活。

但,挑戰並未結束。「能接觸到這些人就是件不可能的任務,」他表示,這群脫北者由共產體制奔向資本主義社會,對一般人都保持強烈戒心,何況是面對一個來自台灣的外國人。

從一開始的好奇,到後來的責任感,他時常提醒自己:「每一個『脫北者』的背後,代表的是還留在那個他們逃離的國家:超過兩千萬的人口。」未來,他計畫把訪問的內容集結成文字或影像向外界公布,讓更多人了解北韓極權統治下的荒謬與真實。

即將從大學畢業的他,已決定畢業後要到南韓工作,先教中文,並努力成為協助台灣或西方媒體取得韓國訊息的獨立記者,繼續深耕南北韓議題。他相信全世界對於韓國的新聞需求會越來越大,他看好這個趨勢,也願意投入。

從一個哈日族,到成為台灣脫北者研究的第一人,他始終相信:堅持自己的想法,不要隨波逐流。訪問當天,他不斷提到「(人生)不要流於平庸」,這六個字,是驅使他走在這條看似冷僻道路的最大動力。

作者:張婉怡
出處:【完整內容請見《商業周刊》1279期;訂閱商業周刊知識庫;訂閱商業周刊電子版】

2012年6月17日 星期日

專訪蔣偉寧談12年國教:要成功 必須做對三件事/林秀姿

行政院長陳沖曾經用「蔣三快」來形容教育部長蔣偉寧:動作快、講話快、思想快。
的確,蔣偉寧就連要不要接下這個他人生中最燙手的工作,他也「只」猶豫兩天,就果斷答應了。

這位和師範體系素無淵源的教育部長,要扛下台灣四十幾年來最重要的教育變革擔子。

「九年國教發生的問題,十二年國教一樣都不會少,甚至更多,」前教育部長黃榮村細數,教育國力是否下降、城鄉差距、公私立高中職資源分配、明星高中,以及與高教銜接等問題,都會讓執行者頭皮發麻。

難怪,台中市長胡志強會比喻,教育部是「人肉烤箱」。因為,要讓大家都不看好的十二年國教順利上路,簡直是「mission impossible」(不可能的任務)。

蔣偉寧自認是勇氣「破表」的樂觀派。他說,做為一個工程師,面對教育這個大型工程建設,必須務實地去看各個環節,他一定要「讓impossible的工程變成possible。」

二月六日上任至今,蔣偉寧幾乎跑遍各縣市,三月份連跑四場座談會,第一線面對過去他不熟悉的國高中家長、老師和學生。「要全部跑一遍,才能了解整個picture(樣貌),」蔣偉寧體會。

五十五歲的蔣偉寧,學術職涯只待過中央大學一個地方,從基層教授一路做到校長。今年初,他原要接著做第二任,卻意外轉彎入閣。
說自己的故事拉近距離

「投入和用心,是他的專長,」中央大學校長劉振榮和蔣偉寧共事七、八年,形容他是拚勁十足、行動快速、積極任事的領導者。

蔣偉寧在校園裡,永遠充滿活力,吃便當只要五分鐘,講話速度就像連珠砲,連走在校園也是健步如飛。

外界原本預期他無法適應官場,但蔣偉寧三個月來的表現,卻一點也不像政壇菜鳥。
不管是在砲聲隆隆的立法院,或是在面對教師、家長的座談會,蔣偉寧總是心平氣和地回答每個問題,口條反應一流,即使回答不出來,也能謙虛真誠面對,身段柔軟,給人留下好印象。

「他還沒有沾染官僚習氣,」全國教師會秘書長吳忠泰說,承接前人規劃的政策時,總得概括承受所有缺失,但教育的意識型態光譜,從極左到極右都有,想面面俱到,十個部長都不夠用。吳忠泰觀察,蔣偉寧的「抗壓性極好。」

為了和師生、家長拉近距離,蔣偉寧常常說自己的故事。

例如,他想解開社會的名校情結,就以自己當年讀的,是排名第六、第七的台北市復興高中,最後仍考上台大,說明讀什麼學校,並不影響孩子的未來。

要讓學生真正愛上學習

蔣偉寧還率先保證,現讀小學四年級的小兒子,將來會建議他讀中壢市的社區高中,向家長展現他的同理心。

在當部長之前,蔣偉寧對台灣,以考試為導向的教育,就有深刻地反省。

他始終難忘在史丹福大學的留學經驗。他和其他台灣學生,因為缺乏團隊合作的習慣,小組報告每次都輸給美國同學。他想藉著這次大改革,徹底翻轉扭曲的教學模式,讓下一代學生能夠真正的愛上學習。

蔣偉寧走入官場這一遭,會落得什麼評價,必定和他能不能順利執行十二年國教有關。

陪蔣偉寧「跳火坑」的教育部主任秘書王作台,是蔣偉寧在中央大學時期的左右手,兩人在中研院士劉兆漢擔任中大校長期間,緊密合作各種計劃,他稱讚蔣偉寧「是少見執行力強的學者。」

中大校長劉振榮也說,蔣偉寧做事,會在訂定制度與原則後,再積極溝通,包括「五年五百億」頂尖大學計劃;中央大學和清華、交通與陽明大學組織「台灣聯合大學系統」等,都看得出蔣偉寧的執行力。

不過,校務的執行力,並不必然等於政務的執行力。教育封閉的高牆並不容易打破,「教改遇到的反撲勢力,多半和資源分配有關,」全國家長團體聯盟理事長吳福濱分析,教育部必須觀察教改的反彈原因何在,才能有智慧地處理因應。

三個月只能說是蜜月期,即使多有磨合,也還沒有真正地磨出火花,現在只是「山雨欲來前的寧靜」。

「制度是全國一致,但是教學現場,卻是因地制宜,」台北市教育局長丁亞雯指出十二年國教未來將面對的關鍵問題。

「地方對中央施政缺乏信任,」台北市教師會理事長楊益風直言,中央小看基層反彈聲浪,「全國性組織的意見和各縣市不見得一致,施政應該深入基層進行溝通。」

快步向前的蔣偉寧,如何不讓教改在執行面扭曲變形,將是他未來這一兩年最大的考驗。

作者:林秀姿
出處:【全文未完,完整內容請見《天下雜誌》497期;訂閱天下雜誌電子版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