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2年5月13日 星期日

爆破西湖:序蔡國強西湖春展/蔣勳

我好像聽到一聲悽愴撕裂的嬰啼,從洪荒之初的寂靜中爆炸,像是大喜悅,又像是大悲傷。

像是繁華,又像是幻滅。在這空白裡的大爆破,將出現什麼樣的風景?……

在台灣長大,有機會能去西湖,大概是在台灣解嚴之後,已經靠近1988年了。
在這之前,幾十年間,從青少年開始,讀了很多關於西湖的詩,看了很多關於西湖的畫,知道了很多關於西湖的故事,卻一直不能親身去西湖,不知不覺,已過了中年。

頭腦裡裝了太多西湖歷史典故,我與西湖已經不可能「素面」相見了。

風景一旦成了名勝,塞滿了太多古人、前人的記憶,往往也就是風景死亡的時刻吧。

名勝常常需要一次記憶的大爆破,使名勝還原成原來的風景。

總成一夢

1990年,繞道香港轉機,第一次飛到了西湖。

那天是舊曆除夕的下午,天空密布著低低的雲層,同行的H說:大概要下雪。

我忽然想起張岱在《陶庵夢憶》裡有「湖心亭看雪」一段:「霧淞沆暘,天與雲,與山,與水,上下一白。」

天、雲、山、水,上下一白,我會看到三百年前張岱看到過的那一天的「白」嗎?

下了飛機,直接到西湖,投宿的酒店在孤山旁,地勢較高。房間在西樓的七樓,是頂樓了。

進了房間,打開窗戶,一片輕霧細雪,迷離湧動流蕩。

湖水很遠,時隱時現。遠遠一痕起伏蜿蜒的山峰,若有若無,錯錯落落,隨雲嵐流轉變滅。
視覺一片空白,重重疊疊的白,重重疊疊的空,像宋瓷釉料開片的冰裂,不同層次的白,可以如此豐富。

「這是台北故宮『夏珪』的那一卷〈溪山清遠〉啊!」我心裡慨嘆著。是紙上大片空白裡一縷淡如煙絲的墨痕,淡到不可見,淡到不是視覺,淡到像是不確定是否存在過的回憶。
沒想到,南宋人畫卷裡的心事,在這裡,看到了「真蹟」。

為什麼是那一年除夕的傍晚到了西湖?

為什麼是在讀了許多西湖的文學、看了許多西湖的畫之後才來了西湖?
張岱寫《西湖夢尋》的時候,明朝結束了,張岱披髮入山,他已經失去了西湖。

《夢憶》裡他舉一例:有一僕役為主人擔酒,一失足,摔碎了酒甕,不知道怎麼辦,就咬自己手臂一口,心裡想:這是夢吧?

「繁華靡麗,過眼皆空,總成一夢。」張岱的句子我是在青年時讀的,過了二十年,到了西湖,好像也要咬自己手臂一口,用肉體上的痛,告訴自己,這是真的。

約好五點出發遊湖,走出飯店,到了湖邊,一艘船也沒有。想起這是除夕,船家也多回家過年了吧?

湖上一片空濛,天空微微細雪,風裡有蠟梅清新沁鼻香氣。

張開眼睛,看到霧、雪、水、天瀰漫的一片空白,閉起眼睛,空氣裡襲來梅花時斷時續的香、皮膚上乍暖還寒的溫度,聽覺裡不知何人盪槳,微微水波聲,漸行漸近。

一個婦人的聲音,在濛濛寒風細雪間詢問:「叫船嗎?」

那舟上婦人的聲音如此熟悉,不是第一次聽到。
那是曾幾何時渡過我的一條船嗎?我咬一咬手臂。

「不回去過年嗎?」上船坐定,婦人撐篙,一篙到底,船身慢慢離岸駛去。「載完你們,就回家吃年夜飯。」婦人聲音柔軟,在風中如輕輕盈盈細雪紛飛消散。

「貴姓?」H問船家。

「姓付,付錢的付。」

沒有聽過這姓氏,想或許是「符」的簡寫,決定不再多問。

湖上沒有船,空空蕩蕩的西湖,空空蕩蕩的分不清界線的雲、霧、水、雪,像面對一張還沒有著墨的紙,一張空白的紙,這麼素淨,這空白,像是最初的洪荒。

天地還沒有分開,一片渾沌,然而宇宙要從那空白裡誕生了。

我好像聽到一聲悽愴撕裂的嬰啼,從洪荒之初的寂靜中爆炸,像是大喜悅,又像是大悲傷。像是繁華,又像是幻滅。

在這空白裡的大爆破,將出現什麼樣的風景?

細雪散了,雲散了,霧散了,會有山巒起伏,會有流水潺湲,會有桃紅柳綠,會有鳥啼花放。

如果初春三月來,晴日暖陽,會在西湖看到什麼?

虫二

90年代之後,兩岸來往方便了,一年裡好幾次到西湖,四處亂走。
不同的季節,不同的時辰,不同的心境,西湖淡妝濃抹,果然有千百種面目。

春日是「蘇堤春曉」的西湖,「柳浪聞鶯」的西湖。

夏季是「麴院風荷」的西湖,「花港觀魚」的西湖。
入秋是「平湖秋月」的西湖,「三罈印月」的西湖。
黃昏時有「雷峰夕照」看晚霞的西湖,有「南屏晚鐘」聽淨慈寺廟院鐘聲的西湖。

到了冬天,大雪紛飛,還剩下遠遠一痕「斷橋殘雪」的西湖。

「西湖十景」,其實不是「景」,而是時間,是歲月晨昏的記憶,我一一都到了現場,都看了,都知道了。

卻不知道為什麼,像發現丟失了貼身的什麼物件。急急忙忙回頭去找。走回原來的路,原來的長堤,原來的拱橋,橋上鐫刻的字,字的凹痕,凹痕裡斑剝的苔蘚,都還一樣,然而,卻忘了回來要尋找什麼。
初春破曉時分,走上蘇堤,曙光微微亮起來,蘇堤一路兩、三公里,千萬朵灼灼桃花搖動的殷紅,柳絲飛揚耀眼的新綠,千頃粼粼湖水波光。

我一個人,兀自站在一株桃樹下發呆。

「發呆啊──」婦人笑著。

一陣寒風,原來在湖心亭。

面前一石碑,婦人指著石碑上「虫二」兩個字說:「乾隆在這裡題了這兩個字,考一考大臣。你們是讀書人,知道什麼意思。」

船家婦人沒有為難,繼續往前走。

乾隆聰明,也愛賣弄聰明。大臣中不少人知道「虫二」是「風月無邊」,「風月」二字,去了外邊,就是「虫二」。但要討好主子,都裝不知道,解不開,讓皇帝覺得開心,難倒了別人。

船家婦人大器,講完就往前走,不在意答案。
我再來西湖,不是因為乾隆碑上的字,而是為了船家沒有答案的故事。

春鶯囀

有一次去西湖,是給浙江美院講課,想到剛回國的李叔同也在這校園教書,寫了「長亭外,古道邊,芳草碧連天」的歌,心裡不禁一陣酸楚。

一個學生告訴我:「校門外就是柳浪聞鶯──」
我走出校門,在湖邊的草地上躺了一個下午。

一條一條柔細的柳浪,在春天的風裡翻覆飛揚,春天搖漾,這麼柔軟,像一條細細長絲。

躺久了,好像懵懵懂懂,似睡非睡,恍惚間滿耳都是鶯聲,輕細的呢喃啁啾,也像初春蠶口剛吐出的新絲。

日本雅樂裡還保存了唐代白明達寫的〈春鶯囀〉一曲,篳篥、龍笛、琵琶,合奏起來,像一片浩大的春光。

據說是唐玄宗午寐醒來,聽到一片鶯啼,下令樂工作曲,記下那一日春光裡的鶯聲。
春日漸暖,要有一個午後,躺在西湖南岸柳蔭吹拂的草地上午睡。要閉著眼睛,細聽一片鶯啼,聲音如人世間一切微乎其微的瑣碎嘮叨。

要聽到入睡,聽到許多腳步聲,來來去去。許多人來過,白居易來過,蘇東坡來過,張岱來過,乾隆來過,李叔同來過,船家婦人來過,卻一個一個陸陸續續又都走遠了。

腳步聲來來去去,瑣瑣碎碎,也像一片春光柳浪裡的鶯聲啊。
春天要過完了,走過蘇小小的墓,走過林和靖的墓,知道來晚了,只能在墓前一拜。
端午在西湖,總會想起喝了雄黃酒的白蛇,熬耐不住酒在胸口湧動,要顯出蛇的原型了。

炎熱的風裡,有一陣一陣麴院的酒氣,混合著荷花的香。

「麴院」是南宋皇室官家釀酒的處所,夏季的風裡飄浮酒香。

「麴院」四周滿滿圍著荷田,溽熱夏日,酒麴發酵蒸騰,滲雜在沉甸甸的風裡,滲雜著荷葉荷花濃郁的香氣,花香、酒香,隨風散在四處,讓走過的遊人醺醺然顛倒欲醉。

「麴院風荷」一景,不是景,其實是全部嗅覺的陶醉沉迷,要閉上眼睛才能感覺。

「麴院」被後人誤讀為「曲院」,以為是在九曲橋上看風荷,嗅覺記憶被誤為視覺,已失去了鼻腔裡滿滿混合風荷的酒香原味。

修行五百年,幻化成女子的白蛇,也敵不過這樣夏日濃郁芳烈的酒麴之香啊。

脫去人形,脫去女胎,酒的芳冽讓蛇在人的身體底層蠕動,要顯原型了。

西湖要過了夏日肉體的原慾蠢動,過了動物性本能的騷亂,才慢慢有入秋的寧靜淡遠。

一到西湖就看平湖秋月,沒有歷練春的嫵媚,沒有過夏日的糾纏執著,一頭栽進空寂,或許還是遺憾吧。

張岱若不是先經歷了「繁華靡麗」,或許沒有機會領悟最終的「過眼皆空」吧。

我意外走到西泠印社,一個青年站在湖邊,拿了幾錠墨在兜售。我把墨拿在手上看,長橢圓形,鐫模是雲龍的底,上面「黃山松煙」四個篆字。掂在手上很輕,墨色已脫膠,不是新墨,已很有歲月了。

我問青年:「哪裡製的墨?」

青年靦腆,輕聲說:「家裡舊藏的。」

「寫書法嗎?」我問。

他搖搖頭。

總共沒有幾錠,我都買下了。

李叔同出家前,把所鐫刻的印,封在西泠印社山石壁上,題了四個字「前塵影事」。

我懷裡揣著新買的墨,在石壁上找那四個字。

那一年,李叔同三十九歲,在虎跑寺剃髮,法號弘一。

我看過李叔同青年時在日本上野讀美術時的照片,清俊逼人。也看過他在春柳劇社演戲劇照,反串「茶花女」,穿法國女裝,妖嬌嫵媚,像春日灼灼桃花。

他在虎跑寺落髮,多年服侍他的校工同行,看到佛殿地上遺落的頭髮,校工滿眼是淚,就拿掃帚去掃。

弘一阻止了校工,他說:「此後這事要我自己做了。」

虎跑寺在西湖外圍,桂花極好。

秋分之後,西湖會有暑熱過後的清涼,空氣裡開始流動著初初吐蕊的新桂的花香,但是,似乎都不及虎跑寺的素淨清潔。

三罈印月

秋分以後,西湖的光取代了紛紅駭綠的色彩。

秋天夜晚,西湖隨處走走,滿滿一整湖都是月光,一整個天空也都是月光。

像是演完戲的李叔同,脫了假髮,脫了戲服,卸了妝,落了髮,只是回來做真實的自己了。

有一年為台灣的公視拍攝西湖,停留比較長的時間,蘇堤、花港、風荷,都拍攝了,卻在「三罈印月」卡住了。

我在船頭,講述三罈的故事。導演要求話講完,船剛好繞三罈一圈,最後鏡頭停在我身後的三罈湖景。

我講了十餘次,船繞了十餘次,鏡頭跟拍十餘次,最後一刻,不知道為何,船頭總是對不到三罈。

船伕緊張,怨氣自己得很,他真心希望圓滿,但他背對三罈,加上湖上的風時緊時緩,很難控制船身快慢。

我跟他說不是他錯,「抽支菸,休息一下──」

休息時,我跟船伕閒聊,說起蘇東坡當初帶老百姓疏濬西湖,修堤道,為的是水利,怕湖水漫漶,淹沒良田,最後把挖出的淤泥堆成島,島上立三個石頭罈塔,三公尺高,用來計水位高度。

「真的?」他不知道為什麼好像忽然鬆了一口氣,我拍拍他肩牓,兩人大笑。另一艘船上掌鏡的人聽不見,都不知道我們笑什麼,我說:「再來一次──」

「三個石罈,每一個罈五個圓孔。夜裡,罈心點燈,一個罈會有五個圓形的光。三個罈,十五個圓孔的光。倒映水中,遠遠望去,一共三十個圓圓的月亮。到了月圓晚上,加上天上的月亮,湖中的月亮,西湖就有了一共三十二個月亮。也有人說,應該是三十三個,再加上心裡的一片明月。」

我講完,船頭正對三罈,鏡頭結束了,所有人鼓掌歡呼,我與船伕擊掌大笑。
一千年來,許多人月圓之夜,刻意來西湖,特意找三十三個月亮。

明末張岱就已經警告,七月半,看不到月,只看到人頭。

三罈印月,三十幾個月圓的光華,印在水中,當然也只是心中的幻相而已。

「三罈」後來也被大眾訛傳為「三潭」,「三潭印月」聽起來好像更有佛理哲思。

西湖風景,有時像東坡跟一千年來執著風雅的人開的一個玩笑。東坡自己也常執迷,但他懂得不時調侃嘲笑自己的執迷,所以可愛。

西湖風景使人如此流連執迷不悟,「三罈印月」,真真假假,卻原來只是大膽開示了一夜月光的幻相,像一部《法華》。

我在淨慈寺大殿門上看過弘一大師「具平等相」四字匾額,是我看過尺寸最大的弘一書法。無一點造作,演完戲,卸了妝,只是回來本分寫字抄經了。

我為什麼要知道這些?知道西湖一千年來的「靡麗繁華」,然而我的面前只是一片空白。真的是「過眼皆空」嗎?

我咬一咬自己的手臂。

蘇東坡修蘇堤,的確是為了水利,堤修好了,解除水患,留了六個通水洩洪的橋洞,六座橋一一命了名。堤上間隔種了一株柳一株桃花,他或許沒有預料,給此後一千年的西湖留下永恆的風景──蘇堤春曉。

白居易來西湖,蘇東坡來西湖,在當時都算是貶謫,從中央京城貶謫到偏遠荒野。或許因為貶謫,看風景的心情就大不一樣,「晴光瀲灩」看到的西湖,東坡覺得好,當然,「山色空濛」的西湖,他也覺得好。生命好像知道了進退,有了平常心,「具平等相」,也就有了看山看水的分寸。
西湖成為古代文人重要的功課,懂得眼前風景只是有緣,能有平等心看眼前色相,晴日或下雨就都是好的了。「回首向來蕭瑟處,也無風雨也無晴」,東坡的好句子,都是他借風景做功課的筆記吧。
風景本來也是心事,心事太多,到西湖,卻往往也看不到風景。
一次陪幾位長輩遊西湖,年長於我,他們的西湖典故當然更多。上了船,歷歷在目,說來說去,都是往事。
那是初春,天氣陰晴不定,不多久湖上起風,船家收了布棚,抱歉地說:「上面有安全顧慮,三級風就要收棚回航。」

長輩們當然掃興,但也優雅,只是輕輕喟嘆。

回行途中,開始飄春雨,點細如楊花紛飛,船家聰慧,看出賓客掃興,在長風細雨的船頭低吟長嘯一句:「山色空濛雨亦奇啊──」

我總覺得東坡重來西湖,竟是投胎做了一名在湖上渡人的船伕。

斷橋

一年的西湖,從初春的蘇堤春曉,看到入冬的斷橋殘雪,也恰恰是看了生命的繁華璀璨,到領悟最終的沉寂空幻吧。

「斷橋」是白蛇與許仙告別的地方,白蛇腹痛待產,被法海天兵天將逼到絕路,走到斷橋,人世情緣眼下都要斷絕。從小跟母親看這一段戲,白素貞白衣素服,在舞台上像一縷冰瑩白雪。大段唱腔,一生的事,娓娓道來,真是淒婉。但似乎也知道情愛傷痛都要過去,春夏花紅柳綠,也還是要入隆冬,處處殘雪,只是一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。

我試了在西泠印社跟青年買的墨,墨色如輕煙,煙在水中散開,輕煙裡一層層透明的光。
墨上鐫了「黃山松煙」四字,但是現代人不容易理解「煙」的含意了。

燒了松木、桐木,煙往上升,攀附在煙囪四周壁上。掃下這些煙,蒐集起來,加膠、加麝香、製成一錠墨。

煙囪越頂上,煙的微粒越細,最細、最輕揚、飛到最頂端的煙,才是「頂煙」。

宋人最好的水墨,原是煙的渲染。郭熙的〈早春〉,米芾的大字〈吳江舟中詩〉,紙上絹上的墨,都如輕煙,迷離如一夜湖面上的光。

90年末偶然經過紐約,在一家藝術中心看到一掛軸。白紙上斑斑點點,許多火燒灼的痕跡,像是宇宙洪荒初始,錯錯落落的爆炸、燃燒,我一霎時彷彿聽到似嗩吶的嬰啼,好像茫茫空白裡要有許多生命出現。

爆炸的火焰慢慢熄滅,塵埃落定,有細如蠶絲的煙,一縷一縷在空白裡流竄升起。電光火石的爆炸濺迸,灰飛煙滅的迷離滄桑,那是一千年過去的西湖山水嗎?
我看了創作者拼音的名字:cai──

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蔡國強爆破的作品,知道一千年過去,宋的墨色如煙,還在紙上說山水故事。



每到西湖,總惦記一件事,是第一次走到虎跑寺,廟的後方有弘一落髮的草庵。一張竹床,一張草蓆。
我看到壁上懸掛一件灰布僧衣,上面補了又補,補了不下一百次。我細看每一處破口,每一片大小補釘,每一針腳,一件衣服,如此破舊襤褸,卻有人的端莊華麗。想到弘一臨終寫的「悲欣交集」,想到他最後的句子「華枝春滿,天心月圓」,都像在說西湖,我低頭在僧衣前合十敬拜。

第二次去,僧衣不見了。草蓆竹床也不見了。原地修了豪華的弘一紀念館,塑了真人大小的石像。

我心裡一直惦記那件僧衣,不知它是否還在西湖哪個角落。
不知為什麼,蔡國強爆破留在紙上火燒後的破洞、焦黑、燒灼、灰飛煙滅,一一都讓我想到那件僧衣。


作者:蔣勳
出處:【2012/04/17 聯合報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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